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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C論壇:中美關係未來四年展望

2025-04-17 00:05:29
文晶
宋偉
  中評社香港4月17日電/中評智庫基金會和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中國論壇不久前在清華大學明理樓舉辦座談會,邀請中國人民大學國發院研究員、國際關係學院教授宋偉,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副所長杜蘭,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副所長、國際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凌勝利,國際關係學院知識產權與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國際政治系講師孫冰岩與會。座談會由中國論壇媒體傳播主任、清華大學CISS博士後、助理研究員文晶主持,與會者圍繞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對中美關係的影響,各自給出了獨到的見解。中評智庫基金會主辦的《中國評論》月刊3月號以《雙C論壇:特朗普回歸白宮與中美關係未來四年展望》為題,詳細刊登了與會者的發言,文章內容如下:
  文晶:開場白

  歡迎各位來參加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和中評智庫基金會一起主辦的第四屆雙C論壇,這個論壇得名於中評智庫(China Review Think Tank)和清華CISS中國論壇(China Forum)的首字母組合,這是我們兩個智庫之間一個常規的合作項目,從2023年夏開始,主要圍繞近期的國際熱點問題,邀請專家學者來討論。中評社是這個項目唯一的媒體合作夥伴,負責對這個會議的內容進行報導,前面三屆論壇都舉辦得非常成功。今天非常榮幸邀請到幾位老師蒞臨現場,首先介紹一下與會學者,有中國人民大學國發院研究員、國際關係學院教授宋偉,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副所長杜蘭,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副所長、國際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凌勝利,國際關係學院知識產權與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國際政治系講師孫冰岩。首先,請我們主辦方之一的中評智庫基金會副秘書長郭至君致辭。

  郭至君:各位老師上午好,我是中評社國際部主任郭至君,非常榮幸能夠邀請到各位老師來參加我們的第四屆雙C論壇,剛才文老師也介紹了,雙C論壇是中評智庫基金會與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中國論壇共創的一個常規合作項目,旨在圍繞國際關係熱點議題邀請有關專家學者舉辦“小而精”的論壇,深度剖析現實問題,並提出切實可行的應對之策。我們已於2023年5月、2023年12月、2024年6月分別就G7廣島峰會、中美元首舊金山峰會、時隔4年再復辦的中日韓領導人會議為主題舉辦了前三屆雙C論壇,今天舉行的第四屆論壇我們將聚焦“特朗普回歸白宮與中美關係未來四年展望”,探討特朗普“二進宮”之後給美國政壇、中美關係、世界局勢帶來的各方面的影響。

  此次論壇要商討的重點問題包括:特朗普贏得本次大選的原因和美國當前政治格局的分析,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後可能的對華政策,特朗普上任後台海局勢的變化,中美之間是否會有更激烈的貿易戰、高科技戰乃至在部分領域“脫鉤”,以及特朗普政府能否結束俄烏和中東地區的衝突動亂……從其第一任期來看,特朗普的交易性和不可預測性給世界帶來很多變化,也給中美關係帶來很大衝擊,時隔4年,他重返白宮,2.0版本的特朗普政府是否會更加難以捉摸?中方又應該如何應對?期待今天的深入討論。下面把時間交給本場論壇的主持人——文晶老師。

  文晶:謝謝郭秘書長,我們先請宋偉老師發言。
  宋偉:特朗普第二任期對華貿易戰或更激烈

  特朗普能夠贏得大選的原因是什麼?凸顯了美國怎樣的政治格局?從最終的選舉結果來看,特朗普獲得超過300多張選舉人票,獲勝的幅度還是比較大的,但其贏得大選的過程並不那麼輕鬆。在投票日之前不久,特朗普其實還是挺緊張的,甚至還做了一旦敗選的準備。特朗普的副手萬斯的表現也有很多爭議,因此一些主流媒體、專家學者並不是那麼看好特朗普。特朗普本人也沒有想到會如此大幅度獲勝,之所以特朗普選舉人票大幅超過哈里斯,是因為美國“勝者全得”的選舉人票制度,其實在搖擺州特朗普的優勢並沒有那麼大。

  雖然如今看起來是共和黨控制了參眾兩院,也控制了總統職位,且在最高法院裡也處於多數,但是其在兩院中的控制力,尤其是特朗普能否將共和黨人團結起來,還是未知數。目前來看,民主黨和建制派對特朗普的制衡還是很明顯的,說明接下來的美國政治並非是特朗普的一言堂,分權制衡的格局並未消失,我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未來特朗普的對華政策、對俄政策會完全脫軌。

  或許特朗普很想改善同俄羅斯的關係,甚至還有人提出,特朗普想通過聯合俄羅斯來制衡中國、給中國施加更大戰略壓力。但是特朗普若真有這樣的想法,至少會面臨三方面制衡:其一,普京不會願意接受這種提法。於普京而言,最好的做法還是他自己所說的“坐山觀虎鬥”,在中美之間保持相對中立,即便特朗普伸出“橄欖枝”,他也不會完全倒向美國。其二,歐盟也不會樂見其成。歐盟不會希望美俄之間改善關係,尤其是以壓迫烏克蘭做出讓步的方式來改善美俄關係。歐盟社會對於俄烏衝突的敏感性以及對俄羅斯的不滿和警惕程度比美國大多數人要強很多。其三,共和黨內部的阻力。共和黨的建制派對此非常反對,他們很強烈地反俄。因此,特朗普改善美俄關係的可能性不大,他在第一任期就沒有做成,第二任期做成的概率也不大。
  特朗普第二個任期的對華政策與第一個任期相比有沒有不同之處?我認為,有一個不同就在於貿易戰方面。中美之間的貿易戰在特朗普的第二個任期內可能會更加激烈。特朗普此前稱要將對華懲罰性關稅增加60%,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是很大。因為對華關稅增加的話,美國國內的通貨膨脹也會大大上升。

  從對今年美國大選的觀察來看,特朗普之所以能夠贏得大選,根本性的原因就是經濟問題——由於通貨膨脹,儘管美國經濟的主要指標非常好看,但老百姓的生活並沒有實質性改善,人民對現實很不滿意。在這個情況之下,如果特朗普真的急劇提升對華關稅,勢必會進一步推高美國民眾的生活成本。就算墨西哥、越南想通過跟中國脫鉤而不捲入其中,但是他們自己生產不了這麼多產品。從目前來看,未來中美貿易戰肯定會進一步激烈,但是短時間也不會發展成特朗普所威脅的那樣,所謂的“60%税率”也衹能一步一步通過較長時間實現。特朗普的風格是“漫天要價、坐地還价”,向中國施加壓力;在現實中,他這麼做也會面對許多的制衡因素,例如建制派的反對、2026年中期選舉的壓力。

  從目前顯示的情況來看,特朗普可能更多地強調切斷中國通過其他國家中轉貿易的通道,比如向墨西哥和越南施加壓力。特朗普有可能向經墨西哥和越南轉賣到美國的中國商品或者這些國家的中國企業生產的商品增加更多關稅,這會對我們的對外貿易產生比較大的負面影響。此外,近來歐盟也威脅要取消香港的獨立關稅區地位,這可能會帶來很大影響,因為中國每年的出口有2300多億美元是通過香港出去的。特朗普還會繼續同中國的科技戰,但他的“美國優先”是否會導致拜登政府打造的圍堵中國的高科技聯盟出現裂痕,還有待觀察。

  因此,美國不僅推動同中國脫鉤,還迫使其他新興製造業國家同中國脫鉤,這種趨勢值得我們高度關注。對於此,中國一方面應該想辦法繼續對外開放,另外一方面就是要啟動國內的良好循環。

  台海局勢在特朗普上台之後可能會有更多衝突。總體而言,拜登政府還是比較瞭解台灣問題對中國的敏感性的。中國反復講“台灣問題是中國的核心利益、是紅線”,拜登政府對此是理解的,行動上是相對克制的。但是特朗普的風格是極限施壓,儘管他不會真的願意在台海地區發生一場直接的軍事衝突,但是他有可能借助台灣問題向中國進一步極限施壓,採取“切香腸”的方式不斷挑戰中國的底線,中美雙方在台灣問題上的摩擦鬥爭會更加複雜嚴峻。
  從中方角度來看,中方在台灣問題上最重要的還是應該進一步劃清楚自己的“紅線”、講清楚自己的“底線”,堅決回應,不讓美方用“切香腸”的方式蠶食我們的底線。要讓美方清楚,如果其跨越過這個底線,我們就會採取決定性的行動,包括軍事行動。我認為,特朗普本人是不太可能真的有勇氣在台灣問題上同中國直接開戰的,在戰爭問題上特朗普一向的風格是非常謹慎小心。

  在俄烏衝突方面,我認為,特朗普所謂的“一天之內就可以結束戰爭”的可能性根本沒有。從目前透露的資訊來看,特朗普是想通過迫使烏克蘭做出讓步、讓俄羅斯實際控制或者正式保有烏東四州的方式來結束衝突。對此,澤連斯基已經暗示,如果讓烏克蘭放棄烏東四州的話,他的底線是烏克蘭要加入北約,而俄羅斯又不可能同意烏克蘭加入北約,所以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局、一個僵局,目前還看不到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當然有一種可能是,特朗普通過大幅度減少甚至中止給烏克蘭的援助,最後迫使烏克蘭接受相關的“和平”條款。但還會面臨一個變數,即歐盟會怎麼看、怎麼做?從目前歐盟領導人的表態來看,歐盟可能還會繼續全力支持烏克蘭,使得烏克蘭不至於面臨絕境,所以即便特朗普施加很大的壓力,戰爭可能還會延續下去。

  在中東局勢方面,特朗普再度執政對地區的穩定來說有喜有憂。特朗普堅定支持以色列,有可能會進一步推動以色列和沙特以及其他阿拉伯國家的和解。但現在問題在於伊朗,因為特朗普對伊朗的態度一直是非常強硬的,所以接下來美國和伊朗的關係、以色列和伊朗的關係可能會進一步惡化。那就要看伊朗會做出一個怎樣的回應,因此也不能簡單地說特朗普上任後就一定能為中東帶來和平的曙光。

  文晶:謝謝宋老師,講得很全面,基本上我們列出來的重點問題,宋老師都做了回應。下面我們有請國際關係學院知識產權與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國際政治系講師孫冰岩。
  孫冰岩:從美國內政看大選以及特朗普團隊構成

  我主要做偏美國內政的研究,所以我從內政的角度分析此次大選及特朗普目前已成型的團隊。

  首先,此次大選體現出兩個基本特點。第一,美國的政治極化並沒有那麼激烈。目前來看,特朗普贏哈里斯表面上贏得乾脆徹底,但事實上如果仔細看搖擺州的數據,就會發現哈里斯比2020年的拜登在7個搖擺州加起來僅僅少了8萬票,這說明在搖擺州哈里斯比拜登失去支持的程度並不低,但是在搖擺州針對特朗普的支持比2020年明顯增加,這說明兩黨的基礎選民對於本黨候選人的支持度並沒有下降,而因為這四年拜登在經濟治理方面的失敗,尤其是老百姓的相對獲得感明顯下降,導致大量的中間選民投向特朗普。所以,中間選民的投向很關鍵,這也印證了一個觀點,即中間選民如果大量倒向特朗普,這也說明美國的選民結構依然存在,比如10%左右中間選民的大量存在,說明美國政治極化並沒有那麼明顯。

  第二,這次大選說明特朗普贏得乾脆徹底並不代表特朗普和共和黨所代表的保守主義理念的勝利,也就是說這並不是美國的主體選民對於特朗普的理念,或者是對共和黨右翼的理念的一種背書,也並不代表美國的選民已經拋棄了民主黨的認同政治,這是民主黨左翼所推進的進步主義理念。
  這次大選關鍵在於哈里斯失敗或者哈里斯的問題太多,而不是特朗普贏得有多光彩,或者優勢有多明顯。如果我們再看一下這次大選,哈里斯在2024年大選,比2020年的拜登少了600多萬張選票,哈里斯的選票主要丟在哪兒?不是丟在搖擺州,而是丟在了自家人,也就是民主黨所控制的藍州。在哈里斯比拜登少掉的這600多萬張選票裡面,光加州哈里斯就比拜登少了200多萬張。在加州、紐約州、伊利諾伊州、新澤西州、马萨諸塞州這5個重要的民主黨藍州,哈里斯前前後後一共丟掉了500萬張選票,這說明如果哈里斯連本來應該拿分的必答題都沒有拿到,也就是說民主黨黨內對於哈里斯的支持熱情比4年前支持拜登的熱情明顯的下跌了。

  為什麼會這樣?很簡單,因為8月份拜登在初選中表現非常不如人意,民主黨高層非常急切地把拜登換掉之後,他們並沒有經過黨內的民主初選程序,導致民主黨黨內的選民根本就不喜歡這樣一個他們自己沒有選擇上來的候選人。而且,哈里斯在成為民主黨的候選人之後,她在競選過程中並沒有有效和拜登進行切割,也就是美國選民在經受拜登的4年失敗的經濟治理之後,他們沒有看到哈里斯在執政理念方面的變化,這導致他們在2024年大選時寧願選擇一個他們可能不喜歡但是有變化的特朗普,而不是選擇一個一成不變,虽然比拜登年輕,但是繼續執行拜登政策理念的人。這導致2024年的大選並不能體現出美國選民對特朗普背書,而是對民主黨尤其是對哈里斯的討厭和背棄。

  所以特朗普上台之後,他想當然的把這次大選作為美國選民對他的民粹主義理念或者反建制理念的一種背書。如果他這樣想的話,他應該想想2008年的奧巴馬,當時他也認為這是美國選民對他推行自由主義理念的一種背書,但是很明顯他推行兩年之後就迎來了美國的茶黨政治和2014年中期選舉的大敗。所以特朗普如果真的這麼想,他任命了大量的外來人去推行他的反建制派的政策,接下來他留下的很有可能是一個違背選民意願的執政效果,而不是迎合選民意願的。

  特朗普現在任命的政策團隊大概分為兩種,尤其是在外交政策方面主要分為兩派。因為特朗普喜歡做生意成功的人和拿槍打過仗的人,所以他現在任命的團隊一派是商人幫,一派是軍人幫。
  軍人幫包括在參議院軍事委員會裡面的鲁比奥,曾經拿過槍上過伊拉克戰場、50歲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沃爾茲,進入國民警衛隊的海格塞斯,以及當過中情局局長的拉特克里夫,這4個人是軍人幫。軍人幫在對華政策和對外政策上有什麼特點?目前的觀察來看,這些人有兩個明顯特點:第一就是意識形態極強,尤其是白人種族主義或者基督教原教旨主義,他們的意識形態是基於他們的價值觀和理念或者是意識,或者是典型的白人至上主義的意識形態。在他們的概念裡共產主義、伊斯蘭极端主义、法西斯是美國的三大敵人,而美國在歷史上已經擊敗了法西斯,擊敗了伊斯蘭極端主義,接下來他們對華競爭對抗的目標就是擊敗共產主義,證明美國可以再打一場冷戰,這是海格塞斯這些人的第一個論點。第二就是他們認為美國應該理直氣壯地喊出對華冷戰和對華脫鉤。在2023年,耶倫和沙利文發表了對華經濟政策的演講,雙方都提到一個共同的觀點,就是他們不追求和中國的全面脫鉤,衹追求“去風險化”,但是這個觀點遭到了沃爾茲,也就是特朗普現在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的抨擊,他認為美國應該理直氣壯地和中國打經濟仗,也就是說部分脫鉤或者部分“去風險化”已經被證明是失敗的。

  特朗普同時也任命了商人幫,商人幫的兩個典型代表,一個是現在特朗普任命的財政部長貝森特,另一個是特朗普現在的商務部長盧特尼克。貝森特其實是反對對中國加徵關稅的,他認為美國對中國加徵關稅會影響美國的強美元政策,因為貝森特支持強美元政策,在特朗普時期他認為強美元政策會導致美國的貿易赤字繼續增加,但是強美元政策長遠來說有利於美國的全球霸權地位,尤其是美元霸權地位,所以他反對加關稅。特朗普的商務部部長盧特尼克支持加關稅,但是儘管支持加關稅,他認為美國應該衹對自己不生產的產品加關稅,而不應該對所有中國的產品加關稅。所以在商人看來,對中國無論是打貿易戰或打官司戰,一要講理性,要注意對美國經濟的負面影響。第二,對中國打關稅戰本身不是目的,而是要逼迫中國回到談判桌上,這是商人幫的一個簡單的思維。

  所以,商人幫和軍人幫在對華思維上有根本的區別。商人幫認為如果要為中國加壓,加壓本身不是目的,而應該達成貿易協定、經濟協議,哪怕是在政治問題上也可以去談判達成協議,但在軍人幫看來,把中國當作下一個蘇聯來對付本身就是一個目的。所以這兩派進入特朗普團隊之後,我猜想他們會像特朗普第一任期一樣各自推行各自的政策,也就是說在對華政策和外交政策議程上,他們會有各自的議程,這種情況下,如果匯總到特朗普那裡很有可能出現衝突,造成白宮內部決策的混亂,這種混亂的結果是怎樣的,我們目前不清楚。
  特朗普現在任命的團隊的第二個特點,就是這幫人是外來者,或者說他們沒有很深的政治勢力,他們不是共和黨競爭派推薦的,而是特朗普自己挑選。和4年前相比,以前特朗普需要坐共和黨這輛車,共和黨給他推薦什麼他就拿去用,但是現在共和黨坐著特朗普的車,特朗普有了自己的團隊及自己的選擇,所以這幫人如果被任命進了特朗普團隊白宮裡面,接下來特朗普在決策方面不會再遭到反駁,很有可能不會再被下屬教育,也不會被下屬矯正他的對華政策,對外政策將更多的基於他的直覺交易思維。但重点是,如果特朗普有交易思維,他上台之後,對外政策會出現兩種模式,第一就是他作為總統統領他身邊的人,推行自己的政策議程。第二是他身邊的人利用特朗普的交易思維去引導和勸說特朗普,表面上是交易思維,但事實上推行的還是美國傳統自由國際主義戰略。他上台之後會用哪種模式,我認為第二種模式會更具可能性。

  結合特朗普第一任期的對台政策來講,在第一任期,特朗普在對台政策上也沒有說過好話,但事實上特朗普任期之內,美國對台軍事援助應該是歷史上最多的,特朗普第一任期時給台灣賣了180億美元軍火,是中美建交以來美國給台灣賣軍火最多的。在他任期之內,特朗普通過了三個支持台灣法也是歷史上最多的,美國歷史上第一位正部級的,也就是衛生部長訪問台灣,美國的助理國務卿訪問台灣,如果不是他下台,美國的駐聯合國代表也要訪問台灣。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呢?我認為是特朗普受到建制派的影響,特朗普的建制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會利用中美貿易談判的思維告訴特朗普:如果你想給中國加壓,如果你想在談判中給中國施加更多壓力,你應該更多地打台灣牌,所以這就出現了下面的人控制特朗普的局面。

  上升到接下來的對華關係,我認為,如果我們要處理好中美關係,或者實現中美關係的穩定,要讓特朗普管住下面的人,而不是下面的人引導他、浸潤他。特朗普上台之後,我們應該搞好中美元首外交,尤其是處理好習主席和特朗普的對話管道。對於很多中美問題,我們應該直接找特朗普,並且告訴特朗普:如果中美想達成好的協定,特朗普應該管控住下面的人,尤其是在對台政策或者其他涉及到中國核心和安全領域,盡可能避免特朗普下面的人利用中美談判籌碼或者施壓籌碼的意識,鼓動特朗普破壞中美關係。

  文晶:謝謝孫老師,孫老師講得非常簡明扼要。下面我們有請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副所長、國際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凌勝利。
  凌勝利:論特朗普的權勢個性

  特朗普回歸白宮,對於中美關係而言有很多令人擔憂的問題,包括經貿、科技、台灣問題,以及中美在全球領域的合作。美國大選中,關於特朗普為何能大贏的原因分析五花八門,不過最突出的優勢主要有兩點。一是勝在經驗,也就是說和哈里斯相比,特朗普更有經驗,這可以給美國選民更多的安全感;另外一個是勝在經濟,現在美國的經濟民生問題堪憂,包括通脹居高不下,使得選民更傾向於“特朗普搞經濟還是有兩把刷子”。所以,美國大選反映美國選民是務實的,國內經濟問題更多主導美國選民的投票偏好。

  對我們來說,白宮易主對於中美關係有什麼影響?和特朗普第一任期相比,可能我們對他的行為風格會更加瞭解,特朗普也會更加強勢,當前的他是有權有勢有個性。一是有權,無論是總統大選的選票,還是國會選舉,共和黨都是一邊倒的勝利,也就意味著將來特朗普在政策的推行和立法方面可能會更加的順暢,基本很少會遇到國會的阻力。二是有勢,這和特朗普的行為風格有很大關係,他是一個比較專權的人,或者說比較重視權力、不太願意放權的人,而且他對於敢挑戰其權力的人態度非常強硬。這就使得其他人更多會順從而不是冒犯他。其實從美國盟國對特朗普的態度改變可以看得非常明顯。其第一任期時,一些盟國領導人還敢於向特朗普說“不”,表達出與美國不同的意見。不過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其盟國估計對特朗普會更多地配合,至少冒犯的可能性會減少。第三是個性,特朗普的很多想法經常發生變化,他很靈活,有不確定性。所以在中美關係當中,和第一任期相比,他的第二任期有比較大的不同,因為第一任期他沒那麼有權有勢,他還是有一點擔心,就是作為一個政治素人能否處理好國家大事,這也促使他第一任期初期還是任命了一些有專業知識背景、有職業經驗的官員,而這一次他更多的是選擇和他價值觀趨同的人員,而不是考慮專業技能匹配。當然,專業技能也有考慮,如果說兩者之間出現衝突不能兼顧的話,肯定是選擇和他價值觀更趨同的,所以,這就意味著第二任期的政府會更加專權和強勢。
  儘管其政府內部也有不少問題,包括商人幫、軍人幫等可能會有一些分歧。但畢竟特朗普有權有勢有個性,這些問題在短時間內可能都不會成為他的麻煩。因為他和以前的總統不一樣,特朗普並非職業政客出身,所以他可能不會花心思去處理這些複雜的關係,或者說至少不是他的優先任務。

  關於台灣問題,特朗普在第一任期還沒上任前就提出台灣問題可以做交易,當時遭到中方的堅決反對,使其意識到台灣問題是中美關係的前提條件和政治基礎,不是可以隨便交易的籌碼。因而特朗普第一任期時期,雖然對台灣不斷進行軍事援助或軍售,但明面上還是堅持“一中政策”,並未出現軍事危機。到了拜登政府時期,其實是在虛化“一中政策”,實際是加強美台關係,但也儘量避免出現台海危機。現在我們認為,特朗普政府的對台政策目前不確定性可能更大,但是靈活性可能更強。如果從特朗普的第一任期,包括他在2024年大選期間的表態,其實可以發現特朗普對台灣問題是保持模糊態度,既沒有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會保衛台灣,也沒有說要放棄台灣,所以台灣在他的政策裡面,主要還是放在中美關係裡面,把它作為交易籌碼,他會拿這個籌碼敲打中國。

  所以我們要警惕,關於“台灣問題是重中之重”的表態是必要的,但實際上跟美方的表態並不是我們解決台灣問題最重要的辦法。因此,一方面,需要表明台灣問題是中美關係的前提和基礎;另一方面要增強中國對台灣問題的自主可控性,增強抗外部干擾能力。可以預計,特朗普肯定會將台灣問題作為籌碼不斷炒作,甚至是激化台灣問題來和中國博弈,但實際上特朗普是個“和平主義者”,不願做賠錢的買賣,所以在台灣問題上爆發軍事衝突,這是特朗普政府無法承受的,而且一旦中美關係完全走到這個情況,美國也會面臨著戰與和的選擇問題。特朗普精明斂財,所以他不願意介入台海軍事衝突。

  如果把台海危機升高到一定程度,就意味著特朗普政府面臨著兌現承諾的信任危機。因此,特朗普一方面會加碼去激發矛盾,但另一方面還是會有一個上限。因為中方已經把這個問題表現得很明顯,而且從佩洛西竄訪台灣以來,我們對台的舉動已經顯示了非常強的意志,包括現在環台灣島的軍事演習,這是促使美國對於介入台灣問題的成本預期的增加。所以,相互都在提高對方的成本,但是出現大的衝突風險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更需關心的可能還是中美之間的貿易戰等問題。在貿易問題上,特朗普的表態也非常明確,一是對所有的進口的商品加10%的關稅,對中國是要60%,對“操縱匯率”或不使用美元的國家可能要100%,甚至要說取消全部的和中國的貿易,所以其實這個思路和他第一任期非常相似,即談判的籌碼具有多樣性。他希望通過不斷加碼的方式來施壓,然後強迫他的談判對手儘早繳械投降。但問題是如果在前面的一個籌碼達成共識之後,特朗普政府是否能保證後面不會變卦,不會有新的籌碼,所以這是很複雜的。當然,貿易問題也反映很明顯,一些貿易可能很敏感,但是一些普通的民用的消費品可能對於美國來說也沒有什麼,因為即便是加了關稅,買中國東西也還是更便宜,所以美國民眾肯定還會買。
  顯而易見,特朗普的貿易政策延續了其此前四年任期期間所採取的貿易戰和關稅大棒手段,有所不同的是更加細化和系統,形成一套完整的以關稅和最惠國待遇等為工具的對他國經濟施壓方法,其中更是將中國進行區別對待。特朗普的嚴苛貿易政策將對中美兩國和全球經濟產生負面影響,該貿易政策將嚴重打擊中美兩國經濟。據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研究發現,對某些進口產品加徵關稅可能導致美國國內生產總值減少0.64%,中國減少0.68%,這會導致美國消費者面臨更高的商品價格及潛在的就業損失。如果中美之間的貿易完全取消,則对雙方經濟的影響會更為嚴重。與此同時,這種激進的貿易政策也會引發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受阻,嚴重破壞市場規則和國際貿易秩序,會使原本復甦乏力的全球經濟雪上加霜。

  但在高科技領域,特朗普現在已經有比較好的基礎,拜登立了很多法,這些立法特朗普還會接著延用,甚至還會有新的立法。當然這裡面有一個可能性,就是像馬斯克等人對美國政府對高科技領域的一些監管,感到不太滿意,包括特朗普本人在競選中強調不會通過政府補貼的方式來要求美國企業或者盟國的企業來配合政策。

  在高科技領域,美國政策可能的調整對中國有三方面的影響:第一,美國政企的合作會不會有什麼變化,如果政府不給企業提供補貼,企業還要不要完全追隨政府去進行科技遏制,特別是在很多企業在華有著重要的市場利益。第二,美國與盟國之間的合作是否有變化。如果美國自己的企業和政府態度分歧,盟國的企業會不會配合。顯然,美國對華科技遏制在當前與其盟伴體系的配合極為重要。這也意味著是美國的“小院高牆”或“大院鐵幕”的有效性。比如在半導體領域,聯盟合作就極為重要,日本、韓國、荷蘭這些國家是否會完全去配合美國?如果美國對盟國不再提供胡蘿蔔,而衹是大棒的話。一般而言,企業先要考慮它是要活下去,而不是所謂的“政治正確”。所以至少這兩個方面的變數意味著特朗普在高科技領域可能會來勢洶洶,但是能不能得到落實還不確定。第三,從中美關係層面來說,中國在高科技領域已經基本丟掉幻想,自力更生,其實反映了一方面中國對美國政策調整的鬆動性的預期很低;另一方面也反映儘管中美在高精尖技術方面還有差距,但中國的科技並未非常落後,在多數領域它還是夠用,隨著時間延續,堅持國產自主縮小差距,更加依賴於自身,才能促進中國科技自立自強。
  國際安全方面,俄烏、中東、朝鮮半島或者南海,這些都是中美關係有所涉及的問題。目前有不少報導認為特朗普的團隊已經在為俄烏衝突的解決做了各種方案,其中一條重要的思路是實現烏克蘭東部地區的自治和烏克蘭加入北約之間達成交易。顯然,這個交易的實現肯定非常困難。所以未來雙方的談判還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由於缺乏像以往美國那樣的強力支持,烏克蘭的態度會不會出現轉化也有待觀察。但是,特朗普肯定不會很快從歐洲撤出,這涉及到承擔的政治責任,也就是說放棄了烏克蘭對特朗普而言是要被歷史追責的。所以他肯定不會很快放棄烏克蘭,但特朗普會減少美國的責任,戰略投入會變少,要求盟友承擔更多,如果交易達不成,那麼特朗普可能破罐子破摔。俄烏衝突解決的關鍵問題之一是要不要在北約和俄羅斯之間有一個緩衝地帶,可能分歧就在於緩衝地帶是烏東地區還是整個烏克蘭。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就是歐洲國家對於烏克蘭加入北約是什麼態度,是否都是高度一致的,我對此是表示懷疑。如果烏克蘭要加入北約,對歐洲國家來講就是烏克蘭要把其和俄羅斯的事情處理得相對乾淨一點,不要把麻煩帶進來。所以,不僅要考慮美國的態度,歐洲國家的態度也很重要,因為最重要的投票不是美國一票就能夠決定的,所以俄烏衝突不會那麼快解決。

  中東局勢中,美以關係很重要,在特朗普時期美以關係相對於拜登時期會有所改善。不過在美以關係之外,特朗普政府的態度可能會更加強硬,比如美國和伊朗關係會不會再度惡化,因為特朗普第一次執政期間就撕毀了伊核協議。這次特朗普重新執政會不會“秋後算帳”,如果美伊關係再度出現大的衝突,將對中東地區局勢產生更為嚴重的影響。但從總體來看,中東地區的局勢可能越來越難以得到公正性的解決。在中東地區,以色列可能也不需要美國太多的說明,衹要美國不阻礙以色列,實際上以色列的軍事實力是夠用的。因此,如果特朗普對以色列持一個更加放任的態度,國際社會去維護公平正義會更加困難,中東局勢可能會更加糟糕。

  文晶:謝謝凌老師,凌老師也講得全面,下面我們有請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副所長杜蘭從亞太的視角給我們做一個分析。
  杜蘭:論特朗普強勢回歸白宮的影響

  一、總體判斷:

  一是特朗普強勢回歸,更加自信地追求自己的目標,首先任命那些堅定支持特朗普主義的人,其次才是政策的執行者。未來幾年可能會見證特朗普主義的強化。特朗普在確定優先事項上將表現出更強的決斷力和更少的約束,同時仍舊保持其不可預測性。二是重心在國內,政治上改革深層問題,公務員改革,經濟上減稅,通過加關稅來抵消,文化上回歸新教傳統,反對移民。三是國際事務上戰略收縮,將繼續走向保守化、孤立主義和保護主義,“美國優先”理念將得到進一步強化,實用主義和“交易性”色彩將更加突出,強調外交政策應該基於現實需要、與資源相匹配。同時,特朗普團隊的孤立主義外殼下包裹著霸權主義思想,強調在外交中維護美經濟利益、國家安全和全球領導地位,優先議程是俄烏衝突和中東。

  在印太戰略上,短期內可能不會有太多變化、不是優先方向,按照政策慣性會延續一段時間,但長期看會是戰略重點,為遏制中國的需要,可能出台印太戰略2.0,更加聚焦對華戰略競爭。

  拜登政府任內排除俄烏和中東的干擾,保持了對印太地區的關注和投入,主要依靠盟伴,注重長期性佈局、系統化推進、精細化操作和機制化建設,表現出較強執行力,主要進展:一是亞太雙邊同盟得到冷戰後前所未有的拉緊,美日、美韓、美菲等多組雙邊同盟強化升級;二是小多邊盟伴合作縱深推進,美日印澳(Quad)、美英澳(奧庫斯)、美日韓、美日菲、美日澳等機制化架構圈層嵌套;三是軍事安全佈局深度調整,一體化威懾陣線前壓;四是推進產業技術對華圍堵,促推亞太產供鏈“去中國化”,一手推動“印太經濟框架”“晶片四邊聯盟”等“小院高牆”,誘壓地區國家對中國局部精準“脫鈎”。
  從這個角度看,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的結構性變化和機制化的發展,會對特朗普第二任期的亞太政策形成比較強的制度性約束。在特朗普執政初期,估計對亞太方向的關注投入會比較有限,估計不會顛覆拜登時期框定的基本路線,美國和地區盟伴的合作還會沿著既定的規定運行一段,表現出一定的政策慣性。但未來特朗普政府還會推出2.0版本的印太戰略,可能表現出幾個特徵:

  第一,對中國的指向性會更加突出,手段更加強硬,手法更加簡單粗暴。在戰略目標上,特朗普1.0版“印太戰略”核心目標是加強美在印太地區的軍事存在,遏止中國不斷增長的地區影響力。特2.0版“印太戰略”將把矛頭進一步對準中國,更加聚焦提升美在地區實力地位,注重強化軍力優勢,攫取經濟利益,旨在阻止中國崛起,遏制中國在地區不斷增長的影響力。拜登政府還強調要塑造中國的周邊環境,要競贏中國,特朗普政府不會繞那麼多彎,會直接把矛頭對準中國。目標就是更加快速有效地阻止中國發展崛起,對中國的遏壓手段會更加強調運用軍事、經濟和技術等硬實力。

  第二,美“印太戰略”將側重單邊主義手段,輕視多邊協調,退出“印太經濟框架”等經貿合作多邊機制,僅在安全領域推動與盟友多邊合作;在政策議題上,側重軍力、經濟、技術等硬實力較量,將頻繁揮舞關稅大棒,弱化制度競爭和價值觀色彩。在聯盟政策上,會拿安全承諾跟盟友做交易,在同盟關係中會強調美國的主導地位,促壓盟友跟進配合美國的遏華舉措,承擔更多責任。

  二、地區國家的反應

  日韓澳菲等地區主要盟友爭相向特示好,謀求對特施加影響,同時也對特政府疏遠盟友傾向感到擔憂,對其貿易打壓可能保持警惕。
  日本一是抓住拜登剩餘任期,進一步固化雙邊同盟機制化合作,增大特政府上台後翻盤難度;二是準備與特政府重啟防務費用分擔磋商,打算以適度讓步換取美履行安全承諾;三是針對美貿易施壓,擬通過擴大對美投資等作出應對;四是針對中美“貿易戰”“關稅戰”前景,對其在華產供鏈影響加快評估調整。

  韓國则是擔心特朗普與金正恩直接溝通,達成一定共識,完成第一任期未完成的事業。也担心特朗普會要求韓國承擔更多防務費用。不过美日韓三邊機制可能會保留。

  澳大利亚國內则擔心特朗普對奧庫斯態度是否會轉變。目前奧庫斯在核潛艇建造等核心問題上仍存障礙,進展有限,如美不能從最高層推動合作,恐怕難以有效落實此前達成的協議。但澳外長黃英賢表示相信特朗普不會破壞奧庫斯機制,因美國內兩黨均支持該合作機制。

  菲總統馬科斯第一時間祝賀特朗普當選,重申菲律賓將全力打造同美國“牢不可破的同盟”“持久的夥伴關係”。邁克·蓬佩奧是第一位將美國在《共同防禦條約》下的承諾範圍擴大到南海的國務卿,特朗普第一任期推進美菲《加強軍事合作協定》。菲國內預計美將加大對菲武裝,包括部署中導系統,但對美履行拜登政府對菲投資承諾不樂觀。杜特爾特與特朗普關係較好,馬科斯政府也將加緊與特朗普及其核心圈子建立個人關係。

  東盟其他國家多採取觀望態度,認為特朗普上一任對東盟關注有限,拜登政府口頭承諾遠大於實際投入,東南亞並非美外交議程優先議題,受美國政策調整影響總體有限。東盟國家更為擔心中美競爭激化會加劇地區選邊站隊壓力。越南等依賴對外貿易的國家更為關注特朗普政府經貿政策帶來的衝擊,擔心美加徵關稅影響其經濟,甚至遭受美貿易制裁。柬埔寨、泰國、老撾等國認為來自美方民主人權等價值觀方面壓力將有所減小,但印尼、馬來西亞與美在中東問題上矛盾或加深。
  特朗普會保持對印度的拉攏,做強美國、打壓中國都需要印度。印度認為特朗普政府可能會繼續優先考慮與印度的國防供應鏈、網絡安全、太空等高科技領域合作,防務關係可能會進一步加強。“美印關鍵和新興技術倡議”(iCET)和《印美防衛加速生態體系》(INDUS-X)等現有合作框架預計可獲得發展勢頭,進一步鞏固印度作為“印太”地區制衡中國力量的地位。

  三、影響

  (一)美同盟內在凝聚力恐有所減弱。特朗普開啟第二任期後,一方面美國可能會產生“被捲入”衝突的風險厭惡心理,如朝韓半島、中菲南海,尋求與中俄朝領導人做交易,盟友“被拋棄”的安全焦慮將上升;另一方面,美仍將強調確保盟友分擔安全成本、履行同盟義務,以對盟友的安全承諾為籌碼,同盟關係中呈現“討價還價”,更多表現為圍繞美軍駐留費用分擔的“討價還價”,通過“安全綁架”盟友促使其共同行動。短期來看,受限於安全訴求,盟友或選擇被動跟隨。但長期來看,美國外交政策的不確定性或進一步推動盟友加速追求長期“戰略自主”。日《朝日新聞》社論稱,特的回歸將使以日美同盟為基軸的日外交安全面臨考驗,日政府謀求與特政府建立良好關係固然重要,但需擺脫對美一味追隨依附,而應該通過開展國際協調體現日外交主體性,為緩和美中關係緊張發揮橋梁角色,並與廣大印太國家加強合作,聯手阻止美單邊主義。

  (二)美主導的小多邊機制會延續,但可能趨於鬆動。QUAD等機制將更多聚焦安全議題,在氣候變化等治理問題上合作弱化,提供公共產品意願和能力降低。分化為太平洋和印度洋,更多依賴小多邊。
  (三)美對“印太”地區軍備投入或加大,對華“一體化威懾”戰略升級。特朗普政府重視軍事上的對華遏壓,可能加快中導、戰略核資產的前沿部署、加快落實核常融合的太平洋威懾倡議、一體化威懾理念,表現得更加激進大膽,並且還會依託日韓的軍工產能,來加快美國在先進導彈、軍艦戰機、常規武器彈藥的生產和前沿部署維護。美日、美韓、美菲等雙邊同盟仍將致力於提高兩軍互通性和快速反應能力,推進指揮和控制系統的一體化。特朗普執政時2018年退出中導條約,美或在中國周邊加快部署中導等更多進攻性武器。美如與俄在烏克蘭危機上達成和解,預計將把大量軍費和武器援助從歐洲撤出,更多部署到“印太”地區,強化在我周邊軍事存在,提升對華“一體化威懾”能力。

  (四)對朝政策調整。韓國最擔心的美朝交易,是美國默認朝鮮擁核、以核凍結為前提來進行關係正常化談判。美對韓延伸核威懾承諾鬆動的話,這就可能刺激韓國的自主擁核。《韓民族報》認為,朝鮮可能趁機要求美國承認它的核武地位,如果這樣,韓國的安全環境將面臨更大的風險。

  (五)特朗普新政府南海政策變化不大,還會繼續以南海问题制華的政策。特朗普本人對南海興趣不大,第二任期南海不是緊急優先議程,可能主要交給幕僚、顧問和軍方。鲁比奥本人非常關注南海,也非常強硬,立場鮮明,寫過兩篇文章,比如為什麼菲律賓對美國很重要。特朗普第一任期放手後幕僚做了很多事,增加了航行自由行動頻次,加強了美越關係。同盟角度,特朗普有交易性態度,但對南海問題影響不大,尤其對於美菲同盟,不能以成本收益角度分析。菲律賓不可能交保護費,基地建設現在都是美國在投費用,美國也不會收保護費,菲律賓對美國佈局台海有重要意義。菲律賓也在說服對美國重要性,希望影響美國對菲政策。美對在菲基地建設還會繼續投入,也會推進菲提起二次仲裁,幫助菲律賓的輿論戰、法理戰。此外,美軍方將有更多自主權力,衝在前面,海上擦槍走火可能性上升。
  (六)地區國家戒備特朗普政府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尋求更加多元產供鏈。中美貿易競爭使得亞太地區國家對地區貿易制度構建“左顧右盼”,希望通過對衝戰略儘量降低風險。儘管自特朗普上屆任期以來,美國對中國的雙邊貿易逆差有所下降,但美國對其他亞洲出口國的貿易逆差卻大幅上升——這意味著美國可能會對其他亞洲出口國進行更嚴格的審查。2023年,韓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達到444億美元,創下紀錄新高。美國是韓國貿易順差的最大來源國。2024年第一季度,中國台灣地區對美出口達到創紀錄的246億美元,同比增長57.9%。2024年1月至9月,越南對美國的貿易順差為900億美元。印度和日本對美國也有貿易順差:日本的貿易順差保持相對穩定,而印度的貿易順差近年來略有增加。高盛在報告中提出“由於特朗普及其潛在內閣把執政重點放在減少雙邊貿易赤字上,因此存在一種風險,即特朗普政府可能會以一種‘打地鼠’的方式(來處理貿易問題)。假如雙邊赤字迅速增長,最終可能會促使美國對更多亞洲經濟體徵收更多關稅”。為緩解高關稅政策帶來的衝擊,地區國家對華貿易合作需求上升,或調整對華政策,並進一步推進產供鏈多元化。部分地區國家或有意願主動強化CPTPP、RCEP等地區多邊經貿合作框架,推動地區經貿合作和一體化。

  文晶:謝謝杜老師,我們這個環節各位專家的發言先到這裡,下面進入我們的自由討論補充環節,我先來拋磚引玉一下,我主要研究美國的中東政策。從2023年10月7日以來,中東一直在不斷發生一輪接一輪的衝突。從奧巴馬任期開始,在“亞太再平衡”的政策主張下,美國其實對中東都呈現出戰略收縮的動態。從奧巴馬到特朗普,再到拜登以及現在特朗普的第二任期,這種態勢基本上不會變化。

  敘利亞的政权更迭發生之後,特朗普的一個表態非常清晰,他說:“敘利亞現在是一團糟的,他们不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不應該跟他们有任何關係,所以這不是我們該去做的事兒,就讓他們繼續,不要做任何干涉。”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敘利亞問題上,之前更多是俄羅斯和伊朗在發揮作用,美國可能在以前有一些動作。但是我認為,在特朗普第二個任期,至少在敘利亞問題上,特朗普不會允許美國調動更多力量去干涉。在敘利亞的這場衝突中,最大的贏家可能是土耳其和以色列。美以關係在特朗普的第二個任期或會進入下一個蜜月期。
  在特朗普1.0任期的時候,無論是亞伯拉罕協議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的首都,還是將美國大使館從特拉維夫搬到耶路撒冷,或是承認了以色列佔領敘利亞戈蘭高地的主權,都算是特朗普政府的作為。亞伯拉罕協議完全是為了在中東給以色列搭建一個小多邊,通過協議的方式讓以色列與這些阿拉伯國家關係正常化。

  美沙關係也將進入下一個蜜月期,因為小薩勒曼王储跟特朗普本人的關係非常好。特朗普在中東地區會把以色列和沙特作為兩個重要的同盟支點國家去發展,繼續維持在中東的戰略存在。美國在中東的戰略收縮是一個必然的趨勢,但它要通過跟同盟國家的關係來保持其戰略影響力,同時要減少戰略投入。

  但是與拜登不同,特朗普不是一個注重構建同盟國關係的總統,他不搞美國以前傳統的那一套。我很好奇在特朗普2.0時代,他會怎樣去處理這些同盟關係。在之後特朗普的2.0時代,這些小多邊還會繼續存在嗎?後續會是怎樣的一個發展態勢?今後特朗普無論是在亞太、印太還是在中東,將通過怎樣的方式去維護美國的影響?這是我特別關注的問題。

  杜蘭:關於台灣問題我補充兩句,我很同意前面幾位老師說的,美國其實是很不想打仗的,美國更擔憂中國在台灣問題上主動採取行動改變一些現狀。美國從去年開始一直在做的就是想穩定住形勢,不希望兩岸形勢被打破,所以美國現在是一個求穩的心態。我认为特朗普也是這樣,他不希望這方面有什麼變化,戰爭更是美國最不希望看到的。

  特朗普有一次接受採訪說中美關係是一張大桌子,台灣是其中一個“筆尖”,這說明他也是把台灣問題看成是中美關係中的一部分,或者說是美国對中國大陸的一個籌碼,一個談判的要價。另外台灣對美存在順差,還有芯片的問題,特朗普也會拿這些去跟台灣要價。他本身可能對台灣問題沒有那麼多的瞭解,更多是看他身邊人怎麼去影響他,還有就是看台灣當局本身的反應。

  文晶:好的。謝謝各位老師的精彩發言,我們今天上午的議程都完成了,感謝四位老師在百忙之中來支持我們的雙C論壇,也感謝郭秘書長,我們繼續長期合作,今天的會議就到此圓滿結束了。
  評論員簡介

  宋偉: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博士,日本早稻田大學博士,現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人民大學國發院研究員,兼任中國人民大學國家安全研究院副院長、北京高校國際政治研究會副會長、中國國際關係學會常務理事。已經出版專著三部、譯著三部,發表學術論文七十餘篇。

  孫冰岩:國際關係學院知識產權與科技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國際政治系講師。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法學博士,曾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波士頓學院訪學。在《現代國際關係》等核心期刊及《人民日報》等主流報刊發文數篇。研究方向為美國政治與外交。

  凌勝利:中國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副所長、教授,兼任外交學院國際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對外交流與外事管理研究基地研究員。外交學院國際關係專業博士,主要研究領域涉及亞太安全、中美關係、中國外交、大國戰略等。在《世界經濟與政治》《當代亞太》《外交評論》《國際問題研究》《國際政治科學》等刊物發表核心期刊論文60餘篇。編著6部,包含《分而制勝:冷戰時期的美國楔子戰略研究》、《中國特色大國外交》、《中美亞太主導權競爭:大國博弈與地區回應》等,並主持國家社科基金“中美亞太主導權競爭及其影響研究”(2016)“百年變局下的中國外交能力建設”(2021)等國家級、外交部等省部級及以上項目10多項。

  杜蘭: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研究領域是美國亞太政策、中美關係、中國周邊外交。主要學術論文有“中美競爭背景下的美國對東南亞安全政策”、“羅興亞人危機凸顯美緬關係的深層困境”等,並在光明網、大公網、北京週報、亞太日報等多家媒體上發表過多篇時評文章。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5年3月號,總第327期,P136-150)
孫冰岩
凌勝利
杜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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